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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止焦虑,放点狗屁

白一点儿 公路商店 2021-12-16


你焦虑了,像一块干涸的海绵,你迫切地渴望吸点水,从大海里,从马桶里,从爱人的阴户里。一切看起来潮湿的东西都尚有一丝生机,但你的心灵看起来皲裂得好像一颗1998年的羊粑粑蛋。


你羡慕你家的猫,它舔毛时认真得好像全宇宙都与它无关,而你在自慰时还在用手机盯着大盘。刷朋友圈时你看到老张炒比特币又赚了,导致现在你在路边碰上个炒瓜子的都觉得他长了一副投机者的嘴脸。


也许整个宇宙都处在一种焦虑的频率里,你这样想,这都他妈是社会的问题。于是你想换个环境,你打开美妙的万维网,发现有人在万宁追海浪,有人在成都玩滑板,有人在坦桑尼亚卖跳蛋,他们看上去一点都不焦虑。


但你聪明的小脑瓜子却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的热情在支撑着他们的生活,社交媒体上的人类用一个个光鲜的侧面拼成了包围赛博世界的戴森球,你却用肉眼望着那中央的光源,觉得它很可能是个幻觉。

总归还是要相信点什么吧…


相信爵士乐,相信下辈子投胎会去到100年前的新奥尔良,在贝斯手嗑high的时候卖给他一对烤翅;


相信极限运动,相信金刚从帝国大厦顶坠落的一刻会看到种族进化的走马灯,关于猩猩如何变成人,人未来又为什么选择退化为猩猩;


相信冥想,相信你会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上师在珠穆朗玛峰顶相遇,你们感觉不到寒冷,更没有所谓的绝望与希望,四目相对时你看到一片雪花落在上师的眼睑上,随即融化成一滴温热的眼泪…

“铃——”思维中断,是你的手机响了,你妈给你打了视频电话。


在经历过无数次争执与相对无言后,她已经不会再问出那个愚蠢的问题:最近过得怎么样?但出于礼貌,你还是要清空茶几上的啤酒瓶子,再把地板上散落的劳拉西泮与阿普挫仑顺脚踢到沙发底下,最后在右臂贴上一张戒烟贴——当你妈一会儿问起来你胳膊上的小膏药是什么时,它可以成为你正在积极生活的有力证据。


你妈比谁都清楚你过得不怎么样。高考后的那个暑假,你考完了驾照,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抽出时间就带着她全国自驾游,甚至过几年可以跟你爸一起从北京开到莫斯科看世界杯。但现在你很少说一些关于未来的事情了,你更多是听你妈讲她昨晚是怎么给你患帕金森症的姥爷换屎尿褥子的,还有公司新来的年轻领导又在整顿她们这些出工不出力的老员工,这些你听得多了,似乎也没什么评论可以发表。


值得注意的是,因为过年你不知道买什么年货最后匆忙网购回家的那个瑜伽垫,她最近又开始迷上了躯体拉伸,但很快老伤就又犯了,只能一边用频谱治疗仪烤着腰一边跟你聊天,一只手扶着手机,另一只手要不停地搓后背以避免烤灯温度过热。

挂了电话,你给自己在饿了么上点了瓶红酒。六岁那年你在年夜饭桌上喝干红兑雪碧喝到胡言乱语,每次你爷爷用筷子尖给你蘸白酒喝也都欣然接受,后来你用马尿味儿的啤酒吞服海鲜烧烤,再用威士忌和金汤力泡妞,但从来不知道所谓酗酒的感觉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不是我们选择了酗酒,而是酗酒选择了我们。

对于现在的你而言,上瘾是个不错的选择,烟酒成瘾,健身成瘾,性爱成瘾,放弃任何一个都会带来严重的戒断反应,索性一股脑全上。你最没办法上的瘾就是工作成瘾,但你知道有太多人都沉迷其中。加班的便秘与无所事事的拉稀相比,前者更给人一种与泰坦尼克号同呼吸共命运的感觉,而后者作为社会的孤儿,只能时而读读马克思时而读读福柯聊以自慰。

你又打开Youtube,妄图借一个几百万播放量的视频穿越到80年代伦敦外环的Acid House里——真他妈带劲啊锐舞文化!但从没有一个时代会老老实实地呆在那儿等候你从未来大驾光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的青年文化要由你来谱写,一想到这儿你又他妈开始焦虑了,因为连你自己都不太确定印着love peace unity口号的大篷车能不能在法定工作日开进东五环。

年轻人不需要迷幻药,年轻人需要板蓝根。我大学时报社的指导老师曾经是个中文系的朋克,他告诉我说高纯度的板蓝根可以让你感觉到感冒被治愈了1000倍,他还给我讲过他带着姑娘在红墙下面遛弯儿最后被警察查身份证的故事,他的经历挺让我羡慕。在焦虑时,我没有all in到任何一场哪怕极其微小的文化反抗的勇气,我只觉得自己是个废物,靠着一台打字机指点江山,最后才发现自己在对着别人家疏于管理的后花园撒尿,仿佛一个无耻的偷瓜贼。

老逼常常宽慰小逼:你们不必如此紧绷,也不需要一个假想的敌人。确实,上小学时我非常执迷于在路上捡石头去砸在学校四周盘旋的野狗,他们从来没有招惹过我,但我感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威胁。而在城市流浪犬扑杀运动持续了这么多年之后的今天,我没法指出朝阳北路和海淀桥到底哪里有野狗,但我分明能在夜深人静时听到它们的叫声,它警告着我:缓解焦虑到最佳方式是心理咨询,而不是踏出家门。

所以,我在家里点上根烟,煮上热红酒,打开迟迟不愿通关的塞尔达,清空自己一切现实主义的意志,并妄图用几百根饱经风霜的神经元进行一次头脑内的革命:

——我并不焦虑,城市里那些躁动的夜店都是还没安上引擎的宇宙飞船,它总有腾飞的一天,而我手上始终盖着印章;我并不焦虑,没有能行动的双手但还有双眼,我会在目睹天狗食月的景观后为月亮每日祭祀祈祷;我并不焦虑,我只是一块干涸的海绵,在神用宇宙之弦演奏迷幻摇滚时,我会在出租屋里用每一条纤维与祂的频率共振。

无论怎么说,听点音乐,停止焦虑,放点狗屁,生活就会好上那么一点。只有聪明的人才焦虑,我常常这么安慰自己,因为我察觉到了这个世界形态微妙的走样,保持敏锐并没有对此视而不见,这太值得鼓励了。焦虑是一种直面克苏鲁怪物的勇敢,我们暂且没有办法击败它,但我们选择正视它,正视它在现实中以各种令人作呕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但也别怕,那怪兽的本体,可能只是一头野狗罢了。

在喝下一口热红酒后,我不乏浪漫地想:也许会有野狗被赶尽杀绝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们走在街上,用来辨认彼此的不是身份证,而是衣服上混合了酒、烟、屁、呕吐物和不知是什么芳香烃分子的骄傲臭味儿,那时候我可能已经老得大小便失禁了,但我希望还会有人对我说:你真他妈是个臭不可闻的年轻人。


撰文:白一点儿

编辑:白一点儿

设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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